【中古战锤翻译·尤莉卡三部曲·之一】《血裔(Bloodborn)》-第一章-焦点热讯
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,一个血腥的时代,一个恶魔与魔法的时代。这个时代充斥着战争与死亡,昭示着世界的终焉。然而,在这一切战火、血肉与愤怒之中,这个时代仍然孕育了无数的英雄豪杰,诞生出非凡的壮举与气概。
在旧世界的中心,雄踞着最辽阔、最强大的人类国度——帝国。这里因其工程师、魔法师、商人和士兵而闻名,又有蜿蜒的山脉、奔腾的河流、深邃的森林和雄伟的城市。在阿尔道夫的皇座之上,端坐着这里的统治者——皇帝卡尔·弗兰茨。他是开国皇帝西格玛的神圣子嗣,使着一把赋魔的战锤。
但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时代。在旧世界的每一寸土地,从巴托尼亚的骑士宫殿,到遥远北方被冰雪桎梏的基斯里夫,都传来战争的传言。在高耸的世界边缘山脉中,绿皮部落正在集结,酝酿着下一次突袭。土匪和叛军在南方荒凉的边境亲王领烧杀抢掠。还有传言说,有种叫斯卡文的老鼠似的东西,正在这片土地的下水道和湿地中滋生着。在极北的荒原,混沌永恒地威胁着这个世界,被黑暗神明的邪恶力量腐蚀的恶魔和野兽人正从那里发源。随着战争的脚步逐渐接近,帝国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渴求英雄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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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的气息在她的鼻尖萦绕——那还在血管中流淌、尚未喷溅出来的血液。她还能听到它在奔涌,紧张慌乱的脉搏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鼓膜,像是恋人的低语。她看到的这个世界只有黑红两色,那是若隐若现的阴影和余烬闪烁的心火——只有这火能够温暖她,缓解那日益临近的死亡的寒冷。
气息越来越浓郁,脉搏声越来越清晰,让她抓狂,让万般思绪都烟消云散,唯有饥饿充斥脑海。这份空虚在向她咆哮,唯有进食才能得到满足。它在向她威胁,如若不从便将香消玉殒,苦苦不得解脱。它在向她蛊惑,除了进食以外,其余一切毫无意义——忠义、荣耀、慈悲,皆是梦幻泡影。唯一有意义的,就是尽可能地活下去,即便她的这具躯体已无生气。
她在冬日的树林中一丝不挂地追逐着猎物。她已经能够听到她的猎物在哭泣,听到它有气无力地向它那冷漠的神明苦苦哀求。它的心跳快得像只兔子,因恐惧而流的汗液散发出浓郁的气息,足以让她陶醉。再有几步,她的尖牙就能刺进它的脖颈,然后痛饮一番,填满那空虚的黑暗,沐浴在心火的光芒之中。
那个男人从树林中冲出,穿过一片月光皎洁的雪地,冲向一间破烂的茅草棚屋,就好像他以为这薄纸般的墙壁能给他提供什么保护。她思考了片刻,想了想是否应该放他进去,仅仅为了调戏一下他,在她将房门撕个粉碎前,让他还能有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。但她的需求实在太强烈了。没空玩游戏了。她的饥饿已经迫不及待了。
随着最后一下轻巧的跳跃,她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背上,抓住他一起翻滚了几圈,倒在了白花花的雪地上。他努力挣扎,惊恐地大声尖叫,还试着爬离这个地方,但终究是以卵击石,不自量力。她摁住他的四肢,在她的光溜溜的大腿中间一夹,然后抓住他的下巴,用力朝后一拧,在他蓬乱的胡子下面露出脏兮兮的脖子。他的颈动脉在皮肤下面抽搐个不停,像是被困在床单下的老鼠。好吧,那就让她来解救它吧。
当她的头猛地咬过去时,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扎进了她身旁的泥土中,溅起一片雪雾——那是一只弩箭。她抬起头来,低吼着龇起尖牙。是谁胆敢在她进食时犯她虎威?
月光照耀的雪地上飞驰着两匹骏马,马背上是一男一女,都身着厚重的黑色貂皮斗篷,在他们身后随风翻腾起伏。女人一袭黑发,毛皮大衣下露出血红的天鹅绒,显得分外冷艳。男人身材魁梧,满头浓密的金发,穿戴着铁制的胸甲和长筒靴,煞有骑士风范。一把镀金的弩在他的右手上闪闪发光,而他正准备上弦再射一发。
她怒吼几声,又转向她的猎物,急不可待地想要在他们阻止她之前吃上一口。但当她的尖牙触碰到这个农夫的喉咙时,那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,让她在咬下去之前愣住了。“不,尤莉卡!别这么做!”
尤莉卡在喉咙里低吼着,接着又弯下了腰。鲜血离她是那么近。她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。他们阻止不了她。“起来,孩子!”女人喊道,“照我说的做!”
尤莉卡紧张起来,这几个字像锁链一般,让她不敢动她的猎物分毫。她不敢违逆他们。她蜷伏在农夫身上,沮丧得浑身发抖,恶狠狠地瞪大双眼,看着女人和金发的骑士骑着马叭哒叭哒地走到她面前。
“起来,”女人说道,“让他走吧。”“我实在饿极了,”尤莉卡抱怨道。“你当然可以吃点东西,”女人说道,伸出一只戴着戒指的手,“但不应该在这里,不应该像这样,如同野兽一般。现在,站起来。”
想要从痛苦中解脱的冲动是无法抗拒的,但尤莉卡知道她不能这样做,否则也将难逃一死。她不情愿地哼了一声,使劲站了起来,裸露的四肢由于饥饿和压抑的怒火而颤抖着。她扬起下巴,正对着女人和骑士,而农夫在她的脚边可怜地抽泣着。
骑士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嫌弃地撇了撇嘴。女人则像雕像一样平静和冷漠。“你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,亲爱的,”她说道,“我难道没向你的朋友们承诺过,要教会你不去伤害别人吗?”
她从前的伙伴们的脸庞在她的脑海中匆匆闪过——那个诗人、那个法师、那个矮人。如果他们现在看见她,该会怎么想?衣服也不穿,像个凶神恶煞般,爪子和尖牙像狼一样?她倒也不关心。说到底,他们也只不过是几块肉罢了。
“我可没承诺过,”她顶了一嘴。“但我承诺过,”女人说道,“而且我可不会轻易就食言。所以你必须克制自己,明白了吗?”尤莉卡又怒视良久,但还是低下了头。“好吧,”她说,“我会克制的。”女人温柔地笑了。“很好。来吧,坐到我后面来,跟我回纳赫塔芬(Nachthafen)去。”
尤莉卡从颤抖的农夫身旁不情不愿地走开,然后飞身上马,坐在女人身后。顺着雪地上泥泞的土路,尤莉卡看到棚屋门前站着一群人,他们都畏缩在一起——有一个老头、一个年轻女子和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,他们都穿着破烂的睡衣。女人骑马从他们面前经过,充满敬意地摸了摸他们的额发。他们则深鞠一躬,然后赶快跑去关心农夫的情况——他还躺在原地,哭个不停。
尤莉卡之死是两周前的事了。阿道夫斯·克里格(Adolphus Krieger)是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吸血鬼。他来到处在围攻之中的普拉格(Praag),找寻一件法力强大的遗物。他将尤莉卡劫持为人质,从而在与她的朋友麦克斯·施耐伯(Max Schreiber)、菲尼克斯·耶格(Felix Jaeger)、高崔克·格尼森(Gotrek Gurnisson)和斯诺里·咬鼻者(Snorri Nosebiter)的对决中化险为夷。尽管他本来打算一离开普拉格就放她走,但他却对她一见钟情,而这最终决定了她的命运。
她孤身一人跟随吸血鬼走了上百英里。他的马车在白雪皑皑的土地上一路狂奔,赶往希尔瓦尼亚(Sylvania)。一路上,她不断地反抗着他非自然的力量,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,让他吸取了自己的血液。从那以后,她的意志就不再受自己控制。他们最终抵达了邓肯霍夫城堡(Drakenhof Castle),阿道夫斯打算在这里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不死军团。他告诉她,她将成为他的王后,并被赐予血吻——那让她死而复生,成为吸血鬼的仪式。她没有拒绝。
克里格其实也命不久矣,因为她的朋友一直在追杀他,而且之后不久就和另一位吸血鬼女伯爵加布里埃拉(Gabriella)一起抵达了邓肯霍夫。当年,正是这位女吸血鬼给了克里格一个血吻,而她现在定要令他铩羽而归。这两个人类、两个矮人和女吸血鬼齐心协力,最终诛杀了克里格。但在这期间,尤莉卡也失去了父亲,成了孤儿。
高崔克认为尤莉卡已经变成了无可救药的黑暗造物,打算杀之以绝后患。但女伯爵向他和其他人许诺,她会看管教育尤莉卡,让她不去伤害他人。这位屠夫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,允许加布里埃拉带她离开。
在她带尤莉卡来到纳赫塔芬城堡的第一夜,女伯爵告诉她,这位纳赫塔芬的女伯爵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两百多年。有时她是伯爵的妻子,有时是女儿,有时是表亲或者是多年不见的侄女。但不论她名号为何,无论她皮肤是黑是白,年龄是长是幼,性格或刻薄或温顺,她永远都是那个她。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,也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,那都是太久远的事情了,早就被隐藏在无数伪装和编造的传记之后,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。
以她现在的身份,她管自己叫加布里埃拉·冯·纳赫塔芬女伯爵(Countess Gabriella von Nachthafen)。她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社会名流,在阿尔道夫被人带大,在那里读了书。这座城堡是继承自她的姑妈。十年前,她姑妈不幸惨死在一场狩猎意外中。在城堡和与城堡同名的城镇中,她是理所当然的女主人,善良又美丽,但对待她的奴隶和仆人也是说一不二。这些人都能准确无误地认出她是谁,无论她的名字和面目如何变化。现在,这位女伯爵觉得自己也是尤莉卡的女主人,也要求她对自己一样惟命是从。但尤莉卡很难接受。
“你无权命令我!”她一边大声咆哮着,一边光着身子在加布里埃拉给她的那间昏暗的,布置奢华的塔楼房间里踱来踱去,“我不是你的仆人!我是一位波耶的女儿,我手下统领着一百名哥萨!我的名字能追溯到一千年以前!”
“一千年前的事也不过是我的一段回忆罢了,”女伯爵坐在她深红色天鹅绒的高背桃花心木椅子上,不慌不忙地说,“你以为你的血统和我相比算得了什么?我的血统可以一直追溯到尼赫喀拉的先王。你们的族人在我看来如同野蛮人,如同刚从摇篮中爬出来的孩童。而你更只是个无知小儿,被那个傻瓜克里格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你才二十岁出头,到今天死了还不到两周。”
“我只属于我自己!”尤莉卡喊道,光着脚跺在地板石砖上的厚地毯上,“我有我的自由意志!”“你没有,”加布里埃拉说道。尽管她并没有故意提高嗓门,但空气中霎时间充满了命令的气氛,让尤莉卡不寒而栗,如同被抽了一记耳光。“若是当时我留克里格一条活命,那么教育你就该是他的职责。但既然他已经死了,那这份责任就落在了我的头上。”她把玩着身旁铺着天鹅绒的桌子上的一只镀金水晶沙漏。“我本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掉你,给我省掉一堆烦心事。但既然是我创造了克里格,而他又创造了你,所以我想我对你还是有一些家庭责任的。我希望我不会因此而后悔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来教我,”尤莉卡咆哮着,“进食这种事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加布里埃拉被逗笑了。“就像今晚一样吗?孩子啊,一个小婴儿知道怎么嘬奶头,但是到了餐桌上可就不能这么干了。”她站起来,朝尤莉卡走了过去。尤莉卡停下了自己的踱步,往后缩了几步。“隐匿行踪是每一个吸血鬼对群体的责任——悄悄地进食,默默地生活——因为一旦有一个吸血鬼被人发现了,就会惊扰整个羊群,然后置大家于水火。倘若我当时任由你在村子里胡作非为,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通,那么猎巫人不光会找你的麻烦。他们会猜疑,是否还有其他吸血鬼在偷偷隐藏着自己的尖牙。他们会四处寻找,到处盘问,提着灯笼和银白的利刃闯进地穴。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,所以你必须要学习。你要学会怎样才能不进食。你要学会让自己支配饥饿,而非让它去支配你,免得你——当然,也有我——暴露在群氓无知的怒火之下。
女伯爵转过身去,背对着尤莉卡,伸手拍了两下。圆形房间的门打开了,一个穿着粗布上衣和马裤的俊俏男子走了进来,深鞠一躬,然后低着头静候在一旁,他的双手在腰间不安地紧握着。
“现在,”加布里埃拉说道,她转身面向桌子,“这位约翰尼斯(Johannes)想得到你的一个吻。但他是我的牧群中最年轻的一个,你可要温柔点对待他。要有耐心。”她拿起那只沙漏。“我要你学会克制自己。在品尝他之前,你要先等沙漏里的沙子漏干净,而且品尝的过程不能急躁,不能粗暴——更不能闹出人命。”她将沙漏倒转过来,走出了房门。“等你完成这一切后,我自会回来。祝你好运。”
女伯爵关上了门,但尤莉卡并没有听见。她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银色的颗粒缓缓流入下方的玻璃球内。它们走得那么慢,像飞扬的雪花。她的目光转向了约翰尼斯,这个年轻人靠在门旁,抖个不停。他向她鞠了一躬,沉重而响亮的脉搏像进军的鼓点般敲击着她的耳朵。她能够嗅到他的恐惧,还交加着一丝情欲。这两种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,像热带丛林中花朵的馥郁,腥臭而甜腻,但令她欲罢不能。闻到这样的气息,她的尖牙与利爪不由自主伸了出来。她强忍着将它们收了回去。这样的等待耗尽了她的每一分意志力。
“小姐……”他先开了口。“闭嘴!”尤莉卡厉声呵斥道。“别说话!”她骂了一句,然后视线离开了他。她该怎么办呢?之前,她也曾按正确的方法吃过东西,但从未等待过这样长的时间。把她从克里格手中解救出来后的最初几个夜晚,女伯爵几乎每个小时都允许她进餐,但总是对她严加看管,而且这些牺牲者都是她(译注:此处的“她”应指女伯爵)毫不关心的人——在希尔瓦尼亚乡村抓到的,克里格的狗腿子中最后的余党。但自从回到纳赫塔芬后,加布里埃拉延长了她两餐间的间隔,而且过去能够大口痛饮的时间,现在则只允许她小口细啜。来到这里之后,尤莉卡一次也没有满足过。饥饿从未放过她,而时下,饥饿正牢牢钳制住她,意欲将她杀死。
这是她经历过的最漫长、最煎熬的等待。她已经两个晚上没吃任何东西了。当然了,这也是她自作自受,若非当初逃出城堡,或许还不至落得如此下场,不然今晚女伯爵想必也会让她吃得早些。但她当时实在想血想得抓狂,太阳一落山,她就冲出了塔楼的房间,在森林里赤身裸体地追逐人类鲜血的气息。闹了这么一遭,再加上她后来被抓住、被带回、被教训了一通,耽搁了不少时间。现在她已经饿得无以复加了。
她转身看了看沙漏。厄孙(Ursun)在上啊!沙漏是停住了吗?玻璃瓶底只堆了那么少的一点沙子。她实在忍受不了了。
她又看向约翰尼斯。他的脉搏在她的耳中回响,如同她自己的脉搏一样清晰。他退缩了几步,紧靠在镶板的门上,吓得呜咽起来。尤莉卡这才意识到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。她强使自己走开,从自己的华盖床上拾起刺绣长袍,披在身上,抬头望向房间的拱形窗户。那天晚上,她徒手打碎了那上面的菱形玻璃,扯断了铁条。现在它用百叶窗关上了,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清晨。但对于她来说,撕烂这扇百叶窗也不算什么,就像她扯断那些铁条一样。她可以故伎重施,再逃出去,但她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只不过是再被抓回来然后被痛骂一顿罢了。
一阵饥饿的颤抖贯穿全身,她双手紧握放在身体两侧,在痛苦中挣扎着。她一定要足够坚强。她可是波耶的女儿,难道她忘了?她也曾忍受刺骨的寒冬和钻心的痛楚,难道她退却了?她的一生饱经风霜雨雪,尝遍酸甜苦辣,难道她畏惧了?她的身上,有着哥萨的铁一般的意志。她是个基斯里夫人,生来就流淌着寒冰般的血液。
但那都只是曾经——曾经克里格还没有杀死她并按自己的想法复活她,曾经他还没有把她变成一个怪物,曾经他还没有用腐烂的低语和血色的嘴唇摧残她的精神。在被他吻过之后,她得以重生,但这次她的血管内一无所有了。这份空虚带来的苦痛远胜凛冽的寒冬,远胜至亲的殒命和荣耀的褪色。它渴望被填满。
她瞥了一眼沙漏。连四分之一都不到。不须回头,她就能感受到小约翰尼斯的血液散发出热量,像火炉一样温暖着她的后背。她想要再靠近些。她想要在这火炉中烤烤手。冬日的酷寒已经伤不到她,但她空虚的内心疼痛难忍,像是跌进了冰封的湖泊。
“小姐,你在干什么?还没到一个小时呢。”尤莉卡这才发现自己又在靠近他,尽管她也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转过的身。她想说点什么,让他稍微放宽心,但她的尖牙让她说不出口,她想说的话全化作了喉咙深处的一阵低吼。他紧紧依靠着房门,眼睛瞪得滚圆。他身上恐惧的气息让她更加兴奋。她一把把他抓住,亮出了利爪。
他吓得大叫起来,使劲把门扒开。她砰地一脚把门关上,夹住了他的右手,然后猛地一拉,把他甩到桌子上。桌子一下子被掀翻了,沙漏也滚落到了地上,而他的几根手指还被夹在门缝里。
他倒在地板上大声尖叫,惊恐地看着自己已经没有手指的手上鲜红的断面。她揪住他的衣襟,把他高高地拽起。他的双脚在空中来回摇晃,尖叫声一刻也没有停过。“闭嘴!”尤莉卡喊道,“安静点!”他并没有照做。她猛地向前一咬,用尖牙扯断了他的喉咙。这下他总算安静下来了。
过了一会儿,加布里埃拉女伯爵打开了门,只见尤莉卡四肢着地,吐着一团团黑色的心肉。她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,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。小约翰内斯的肢体碎片散落在塔楼房间的石砖地板上,像是红色的海洋中漂浮着骇人的岛屿。
“这样不行,”她(译注:此处的“她”应指女伯爵)说道,“完全不行。”尤莉卡死死地盯着加布里埃拉女伯爵,想要张嘴骂她几句,但又是一阵痉挛,一股未经消化的内脏残渣喷到了地板上。在她的生命中——也包括她死后——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。她吃得太饱了,肚子胀的像灌满了酒的酒囊,现在头晕眼花,胃里翻江倒海,像是喝了个酩酊大醉,就连与父亲手下的骑兵一起豪饮格瓦斯也没有喝成这样过。
夫哀莫大于心死。她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到了——被自己的野蛮行径恶心到了。在她的一生中,她从未畏惧过流血,但也从未滥杀过一个无辜。她从来没有过徒手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撕成碎片。她将脸埋进臂窝里,抽抽噎噎,却流不出眼泪。
加布里埃拉下楼叫来了仆人,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打扫干净。然后提起她的拖地长裙,像走迷宫一样小心翼翼地跨过约翰尼斯的残肢,重新坐回那张被砸塌的桌子旁的椅子上。她从满地狼藉中捡起被砸坏的沙漏,下半边玻璃球里的沙子还不到四分之一。
“我向你道歉,尤莉卡,”她说道,“我给你设下的考验太严苛了。我忘了最开始有多难。”尤莉卡用拳头捶打着地面,把鲜血溅得浑身都是。“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?”她叫道,“我不想变成这样!我都被逼成禽兽了!”“不会一直这样的,孩子,”加布里埃拉说道,“你总归会克制住自己的。你要有耐心。”“我不想克制!我想去死!”
加布里埃拉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片刻,然后站起来径直走到窗前。她把百叶窗掀开,小心翼翼地避开阳光。阳光像尖刀一样直插进来,照亮了桌腿上斑驳的血污。她转向尤莉卡,做了一个手势,像是管家在邀请客人参观一间豪宅。“你随时都可以走进阳光里,亲爱的。”
尤莉卡绝望地望着玫瑰色的曙光,还有远方被照得闪闪发亮的白雪皑皑的山顶。她只需要纵身一跳——跳出窗户,跳向死亡,让阳光从她的骨头上撕扯下血肉,从黑魔法的囚笼中夺走她的灵魂。假如她纵身一跳,只有一副空洞的、焦黑的骨架会应声落地,倒在城堡地面的石砖上。她想努力地移动身体,去断绝她对于生存自私的欲望,了结克里格开启的罪恶事业。
她蹲下了身,紧张地颤抖了几分钟,但她还是硬不下心肠。她还是太脆弱了。她对生的渴望战胜了她对现状的厌恶。她垂下头看着鲜血淋漓的石砖,合上了双眼。“关上窗户吧,”她说道,“我不想再看见它了”
仆人清理干净了约翰尼斯的遗骸,抹掉了血迹,把地毯拿走清洗去了。这一天剩下的时间,尤莉卡都倒在床上。她这样清醒着躺了很长时间,怎么也没办法唤起自己的白日神游,也就是对吸血鬼而言的睡觉。她的思绪无处安放。她现在依然厌恶自己,而且还更加严重了,因为她又一次证明了自己不只是一只禽兽,还是一个懦夫。
她希望痛哭一场能够好受些,但吸血鬼是没办法这样做的。他们流不出眼泪。可能这就是为何她将悲痛转化为了愤怒和暴力,因为它没有别的发泄手段。她多想和麦克斯·施耐伯聊聊天,那个陪她在基斯里夫和世界边缘山脉出生入死的法师,而且在她险些因一场重病丧命于普拉格时,是他出手相救治好了她,从此她就对他一往情深。麦克斯是个聪明人。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做的。他会安慰她。也许他甚至能治好她。
她也想见见她的旧情人菲尼克斯·耶格。她和那位诗人早已分道扬镳,但当她需要他时,他从未置之不理。他是个好人,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很烦人。睡在他的臂弯里是多么舒服啊。这样想着,想着,她终于还是睡着了,还依稀听见他们躺在床上时他在她耳边胡乱哼的曲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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